|
||||
叢樺 昨天,在一場事先張揚的大風天氣里,在黃色預警建議人們不要出門的時候,我出門了。 說好的風呢?就這么個風呀?還沒有前幾天的大。 但是小題大做的風,把桃花節(jié)刮黃了。 原來定的是昨天——4月13日星期日是桃花節(jié)。因為風,取消了。 而我,就是去譚家口,桃花節(jié)主場地,萬畝桃花盛開的地方。 一路上,桃紅,柳綠,千里鶯啼綠映紅,春天是一場北伐,這天地間十萬里十萬里的春,原是連颶風都攔不住的。除了春天,再也沒有這樣十萬里十萬里鋪展的桃紅和柳綠了。 我去姑家不是看桃花,而是去刨一棵紅豆杉,想為我的小院增添一棵常綠植物。姑家有兩棵紅豆杉,都長到快兩米高。 到了姑家,正好是中午了。姑的農家小院灑滿雨后的陽光,窗臺上三五盆花,天竺葵、長壽花、矮牽牛,就是楊萬里寫的:低低檐入低低樹,小小盆盛小小花。 意外的是,姑父也在家。他在擇菜。 姑父不是在外面干活嗎?這個“外面”不是“外地”,而是在果園、工地、綠化帶等地方打工,一天大約收入100元。姑父71歲了。一天也不舍得閑著,到處的找活干。 今天居然在家? 姑說:“你姑父今年過完年就沒干活……” 哈?姑父要安享晚年了嗎?不是的,原來姑父春節(jié)后生了蛇身瘡,就是感染了帶狀皰疹病毒,仨月了也沒好。三個月來,表弟為他南疃北疃求醫(yī)問藥,聽說哪有祖?zhèn)髅胤骄捅贾チ?,但是沒好。 別看姑父又瘦又小又老,但身體棒棒的,這是姑父第一次生病,倍受煎熬。 姑父說,真痛,痛的時候就使勁抱緊兩個胳膊才能好受一點。說著他抱起來了胳膊,好像要把疼痛勒死在懷里。 帶狀皰疹是常見病,好扎古,但也因人而異,到了姑父這里,就成了疑難雜癥。 我說怎么不找王大飛?姑父說王主任太忙了。我說你扎古病還考慮醫(yī)生忙,真是醫(yī)生的貼心人。 下午我拉你去找王大飛。 姑在做飯,生菜、菠菜、洋蔥、面條菜,都是春天的新鮮菜,看著就有食欲。 有一只小鳥在院外的樹梢上叫,婉轉的,悅耳的,銀鈴一樣的聲音,我從沒聽過的鳥鳴。山村有珍禽,春鳥弄春聲。這鳥鳴給我一種深山的感覺。 我在院子里曬太陽,姑說:“這么好的天,不辦桃花節(jié)了,些人準備了好幾天。” 桃花花期短,三五天盛花期就過去了。譚家口盼著桃花節(jié),因為只有桃花節(jié),村里才車水馬龍,人來人往。這個偏遠的山村,也希望被看見。賣糖球的,烤肉串的,辦農家宴的,都盼著桃花節(jié)。 沒有人來,桃花照樣怒放。桃花說,你來,或者不來,我都開。不增不減。你見,或者不見,我都在。不喜不悲。 今年的桃花節(jié)真的是:人面不知何處去,桃花依舊笑春風。 譚家口漫山遍野桃之夭夭灼灼其華。 吃過飯后,在炕頭上聊天。和一對年過七旬的老年農民夫婦能聊什么?肯定是養(yǎng)老和醫(yī)療啦。 養(yǎng)老金太少了。報銷比例太低了了。農民一個月一百來塊的養(yǎng)老金夠不夠?夠了,買咸菜吃不了。姑父說。 現(xiàn)在村里人最羨慕光棍兒,羨慕低保戶,一個月一千多的補助,還給定期體檢。姑父說。 我愕然。我說,這說明我們國家的兜底政策好,弱勢群體保障高…… 姑父說,誰保障我們? 我說,你是獨生子女家庭,獨生子家庭也有補助。 姑父:獨生子女補助一年不到一千,還沒有低保戶一個月的多。 …… 姑父有了思考,他的思考是短視頻平臺根據(jù)算法精準投喂給他的。 刨樹吧。樹在小破院里。 姑父掄著大镢沿著樹根刨圈,刨了很深才把根刨出來,因為要?;睿M量不傷根,就留了很大的土球。姑父用一個盛化肥的蛇皮袋子把根包了起來,又用繩子捆起來,這樣不掉土。整個過程姑父干得又快又利索。 我說姑父體格真好,病好了就可以去干活了。 姑父說,沒有活了,今年活少老鼻子了,那幾年活多得都找不到人干,今年沒活了。 我們要和姑父一起抬樹,抬出小胡同,姑父說,不用,抬不得勁,我扛著就行。 啊姑父這棵樹比你都高,樹根太大了不行不行,別閃腰…… 我話沒說完,姑父已經抓起樹干扛到肩上了。 等我掏出手機,打開相機功能要拍一個扛著大樹在小胡同里飛跑的姑父,姑父已經不見頭影了。 看來在家病休仨月的姑父,憋了一股子勁兒,簡直就是一輛小型起重機。 下午兩點,來到峰山公園對面的王大飛診所。王大飛是我的御醫(yī),我有什么問題,一般是先問他。他的基層臨床經驗太豐富,天天找他求診的病號流水一樣,關鍵是他是全科大夫,這個功夫沒有在基層醫(yī)院幾十年是練不出來的。 王大夫仔細看了姑父感染的部位,問了一些癥狀,開了藥。 今早姑發(fā)來語音告訴我,姑父好點了,不那么痛了。 姑父的春天終于來了。 沒有憂愁,沒有疼痛的春天,十萬桃花在無人處開得不管不顧的春天。 |
||||
打印本頁 關閉窗口 |